Dear阿飛:
媽媽剛剛看了一部叫《桃姐》的影片,哭腫了雙眼─此時的你,小小的安靜地躺在媽媽懷中打呼著。
這部片敘述著一位服侍一戶梁姓人家的老傭人晚年的生活,以及與她最疼愛的梁少爺Roger互動的點點滴滴。影片的情感拿捏得很剛好,剛好地賺人熱淚、剛好地感動。
媽媽想到的是阿婆─葉端妹。
她是在媽媽手受傷之後一路照顧媽媽和舅舅到國中的奶媽、保母以及幫傭。
她是一位客家人,所以我們都叫她"阿ㄅㄡ/",也就是阿婆的意思。
媽媽記得她的嗓門好大,總是笑笑的、汗涔涔的。
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到了小學,每天中午我們會從娃娃車上跳下來,蹦蹦跳跳跑到阿婆家,吃她煮的榨菜肉絲麵、泡麵加蛋。阿婆家有很多書法,是阿婆未成親的同居人─爺爺所寫的─媽媽只記得他的名字有個“心”字。
其實阿婆煮的不只是這兩樣菜,只是因為小時候的我們最愛吃這兩道,結果吵著要阿婆連續煮一個禮拜─結果在某個禮拜五吃完午飯一出阿婆家門口就吐了。
印象中阿婆撿了隻懷孕中的黑母狗,一口氣生了八隻。媽媽還曾經跟其中一隻睡了一場午覺,醒來一條溫熱的狗屎就在嬤嬤的胸口,阿婆邊笑邊把狗狗捲著棉被抱離媽媽。
有一次媽媽和舅舅大吵架,阿婆來勸架不小心被波及,弟弟揮手打了阿婆一下,並且說“你管甚麼,你又不是我們家人”。記得那天外婆下班,阿婆紅著眼對阿婆哭訴,弟弟被罰跪了一整晚。
小學生的暑假真的沒事幹。有一天媽媽和舅舅無聊到開冷氣在上鋪聽《司馬中原講鬼》─司馬中原是一位聲音非常有表情的老爺爺,講起鬼故事會令人寒毛直豎。記得講到一則“飛天殭屍”,舅舅和媽媽嚇得縮在上鋪角落,沒人敢下床去關收音機─結果聽到阿婆的鑰匙開門聲,我們齊聲大叫“阿婆,救命”
我們上了國中,阿婆就比較少來了。很偶爾地來幫忙煮煮晚餐。到了國二,阿婆就不來了。阿婆其實環境也是不錯的,女兒在加拿大,孫女念北一女,綽號叫牛姊姊。阿婆總是很驕傲地說“牛姊姊是念北一女的,嘉珍以後也要當他學妹喔”
阿婆不來了以後,每年的暑假,阿婆都會拿了一個大鍋子來按我們的門鈴,裡面是一大鍋熬的香噴噴令人垂涎的鳳梨湯,也是媽媽和舅舅的最愛。年年如此,無一例外。
一直到我們搬家了,外婆都還會記得每年過年帶著我們一起去看阿婆。
後來媽媽出國念書了,回來工作了,外婆也因為轉到台北上班忙碌,漸漸地沒與阿婆聯絡。
過了幾年媽媽要結婚了,阿婆的電話號碼還記在腦裡,但早就是空號。外婆透過自己的惡勢力試著找出阿婆搬家到哪,結果連搬家後的地址都已人去樓空。於是,媽媽的婚禮,阿婆沒能來參加。而阿婆是否還在人世上,我們也不得而知了。
今天看到桃姐,想起了阿婆;想起了恩情。
你未來的一生中,會接受很多的恩情,父母的養育之恩,老闆的知遇之恩,另一半不離不棄之恩,以及朋友的救急救災之恩;這些點點滴滴的恩情,是讓我們順利走著人生的步伐的原因。
沒有阿婆,當初手受傷的亂七八糟年紀還小的媽媽,絕對是外婆最頭痛的理由。
沒有阿婆,我想我們還是會健康乖巧長大。
但是因為有阿婆,回憶多了一些層次,我們多體會了一些“即使不是家人,也能給予和接納"的溫暖。
媽媽對阿婆沒能像梁少爺Roger對桃姐那樣,在她臨終前為她調整儀容、穿穿襪子;媽媽只是偶爾在回憶童年時,想到阿婆那一大鍋古早味的鳳梨湯,和她燦然的咧嘴一笑。無論阿婆現在是否在人世,她對媽媽一家所做的一切,足以讓她上天堂。
關於恩情,媽媽記著,卻沒還。有些恩情,真的還不了;但是孩子,我們要帶著這些溫暖的善意,轉交給其他人,成為別人的點滴在心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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